唠嗑与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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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灯火尽人间·曦澄】断章

好像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写曦澄,写得不好,凑个热闹,嘿嘿,祝我们小江生日快乐!天天快乐!永远快乐!


注意:ABO设定,大蓝A小江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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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大雨如注。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一丝光线也无,在这漆黑不见五指的世界里,竟有一个瘦高的人影在慢慢地向前行着。一道闪光划过天际,照亮了来人的侧影。他戴着斗笠,帽檐的阴影掩住半张脸,剩下半张轮廓犹如美玉雕成,只是此刻有些苍白了。蓑衣没穿在身上,而是周全地裹住怀中紧抱着的人。之后他转进一个巷子,在一户人间前站定,敲了敲门。


敲了一会儿,终于有人来开。


孟瑶端着一根蜡烛,让人进去,边解释道:“雨声太大,我听不清敲门声……这位是?”


蓝曦臣解下蓑衣和斗笠,露出怀中人的小半侧脸,看上去年纪很轻,脸孔尚有些稚嫩,但眉目已露出一股咄咄逼人的艳丽,在昏暗的灯光下难辨男女。


也不知是不是孟瑶的错觉,他竟觉得蓝曦臣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


“这是云梦江氏的江澄公子。”蓝曦臣轻手轻脚地将人放在客卧的床上,又探了他额头,终于松了口气,道,“还好没发热,真是万幸。”


孟瑶自小长于风月场所,又与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见那江公子如此模样,心中已有些猜测,只是面上不显,道:“谁把他弄成这个样子?”


蓝曦臣顾不得自己身上半湿,帮那江公子掖好被子,才道:“是我,我强行标记了他。”


这话投下不啻于一道惊雷,天上亦是一道响亮雷电,将二人的沉默愈发凸显。但孟瑶是何等聪慧的人,很快便反应过来其中定有隐情,体贴地道:“是路上遇着什么事了吗?”


蓝曦臣叹口气道:“我前日去联系蓝家旧部,在路上偶遇江公子。他似乎中了什么人的暗算,灵力都被封住了,还有几个无赖无礼于他,我便出手相助。谁知他那时……罢了,也是我修为不够,禽兽不如,只愿江公子醒来,还能留我一命见到温氏倒台。”


他说得模模糊糊,孟瑶心中却已如明镜般了然。他这义兄自小在礼教森严的姑苏蓝氏长大,虽幸运地还没被三千条家规荼毒成个腐儒,骨子里却已种下些根深蒂固的君子习性。必是见人家孤身一人受了欺负,慷慨地冲上去英雄救美,可惜这美人不是被人下了诱发的药物,便是汛期突至自己还没防备,孤乾寡坤,干柴烈火,昏昏沉沉就成了好事。醒来才懊悔自己没有把住乾坤大防,破了色戒,叔父定会如何处罚云云。


孟瑶缺德地觉得有点好笑,面上却温声劝和:“义兄既不是有意强迫,又有救助之恩,想必江公子知书明理,能够体谅。何况云梦江氏灭门,江公子必志在伐温,杀了你,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蓝曦臣道:“我并不是怕江公子杀我。”


孟瑶奇道:“那是为何?”


蓝曦臣道:“我只是难以……唉,我竟是这样一个人。”


孟瑶去灶间帮蓝曦臣拎了桶水来,幸而这时节天气炎热,水还温热适度。他又去架上取了帕子,边笑道:“知好色则慕少艾,人之本性也。这江公子确是个出众美人,也怨不得义兄情难自制。蓝江两家不是本就门当户对么,等温家之事一了,义兄便派人去江家求个姻亲,岂不两全其美?”


蓝曦臣蘸了水给江澄擦脸,叹道:“你呀,我心中正烦恼,你倒有心思与我顽笑。他愿意倒也好了,你不知,这江公子性子极烈,并不是个好欺侮的。等明日他醒来,我自去承受怒火,你可不要贸然和他调笑。”


孟瑶笑道:“不敢不敢,我见义兄体贴得紧,哪里还敢。”


蓝曦臣道:“不可胡言。”


孟瑶笑而不语,又道:“我听说他还有个师兄一起逃出来的?”


蓝曦臣摇头:“也不知哪里去了。”


孟瑶打开柜子拿出一个枕头和一床薄被,想起什么,道:“义兄今晚要同我挤挤?还是睡在这里?”


蓝曦臣似是想起什么,白皙的脸上瞬间爬上一抹红晕:“不用麻烦,我就在这里守着他罢,以免出什么意外。”


 

江澄醒来的第一个感觉,是浑身酸痛。


他记得自己按照魏无羡的嘱咐去找抱山散人修复金丹,下山后却到处也找不到他。在附近盘桓了好几天,不得不一个人去眉山找姐姐,只盼他先有事到了那里,再与他算账。


不想路上撞见几个温氏的旁支,不急着抓他向温晁交差,反而说些下流无耻的怪话。他的金丹虽已修复,灵气运转却还迟滞不通,不敢硬碰硬,只得想法周旋脱身。这时候姑苏蓝氏的蓝曦臣出现,出手帮了他,还带身无分文的他找地方落脚,然后……


他艰难地坐起身来,下意识去摸佩剑三毒,腰臀处的疼痛使他一瞬间面容扭曲,只恨不得一剑结果了那衣冠禽兽。


在床边伏了大半夜的人也被他惊醒了,柔声道:“江公子,你在找什么?”


一听这声音,江澄牙都要咬碎了,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恶狠狠道:“你把我的剑藏到哪里去了!”


蓝曦臣捂着脸,无辜地道:“江公子莫不是睡糊涂了,你们的剑不是在教化司时便被温氏缴了吗?或是你还配有别的剑?”


江澄一愣,这才想起来他的剑确实早已不在身边了。他本就是凭借一股怒气发作,经蓝曦臣一提醒,便不得不面对自己手无寸铁,灵力运转迟滞,魏无羡也下落不明,随便哪个天乾都能欺辱的事实,一时间有些心灰意冷。一双杏眼无神地盯着帐顶,冷冷道:“那你把我弄来这地方做什么,还没爽够?”


蓝曦臣枯守了一夜,正倒了杯茶润喉,闻言差点将一口茶水尽喷出,不由地又羞又恼:“江公子何必这样说。我擅自带你来此,只是出于安全着想,绝无半点轻薄之意。”


见江澄无动于衷,他停顿片刻,又道:“前两日之事,确是我羞辱于你,蓝涣无一言可辩,便是被江公子杀了也是罪有应得。”


江澄阴阳怪气道:“那你怎么还没死,哼,想来不过是冠冕堂皇。”


蓝曦臣心道,总闻说云梦江家的两位公子都有一张利嘴,果然不假。却也是麻利直率,直击要害。更奇怪的是,在这性命攸关的窘迫时刻,他竟从中生出一股奇异的欣赏之情。蓝曦臣从旁抽出佩剑朔月,反手递给江澄,叹道:“江公子若实在是气不过,便动手吧。”


江澄没动。他又不是真的想要蓝曦臣的命。在他走投无路之时,蓝曦臣能伸出援手,这份恩情他铭记在心。之后发生了那等荒唐事,也是他情汛突发所致,并非蓝曦臣一人的责任。只是任谁被一个毫无感情基础的天乾翻来覆去地轻薄三天,还强行标记,都不会有好脸色的。


过了半晌,江澄侧过脸道:“剑收回去,我又没说要杀你,做这样给谁?在这种时候,我要是真害了蓝氏下一任家主的性命,你们姑苏蓝氏不得追杀我到天涯海角?”


蓝曦臣瞧他片刻,依言收剑入鞘,郑重道:“江公子大义,涣铭记在心,我只请江公子暂且记下这一笔,等我姑苏蓝氏脱温氏之困,毁府之仇得报,要怎么赎罪,全凭江公子一言。”


江澄睫毛轻颤了一下,旋即移开目光,哼道:“虚伪。”


蓝曦臣拿不准他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见江澄紧抿的唇有些干裂,暗恼自己怎如此照顾不周,又倒了茶来,缓了口气道:“江公子先喝口水吧。茶水有些冷,要不要温一温再喝?”


江澄没说话,只凶巴巴地一把夺过来。两滴水珠溅到手背上,把蓝曦臣吓了一跳,心道,幸好这茶是冷的。


他暗自揣摩着江澄的态度,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事。据说,咳,首次标记极易致孕。虽是我罪该万死,但我想此事终究人命关天……江公子若有任何不适,请一定要告诉我。”


他磕磕绊绊将话说完,红着脸看江澄反应。江澄怒气冲冲地瞪他一眼,反手又是一记耳光:“下流无耻!”


 

孟瑶正在厨房里熬粥,见蓝曦臣顶着两个鲜红的巴掌印出来,不由地笑道:“确实是个烈性子。”


蓝曦臣苦笑道:“这一关已比我预料的好过许多。云梦江氏的继承人,果然是个深明大义之人。”


孟瑶道:“义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蓝曦臣走到灶洞前去烧火添柴,他本是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但这段时间东躲西藏下来,对这些凡尘杂事已经熟悉了许多,好歹不至于拖了孟瑶后腿。


“我在想,此事虽然起始荒唐,但能遇见江公子也是好事。温家灭云梦江氏满门也太过于狠辣,只要是人,谁能不起兔死狐悲之感?若江公子愿意随我回云深不知处去,召集百家,举旗而起,复仇之事便指日可待。”


孟瑶道:“可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温氏的人,在大肆搜捕你和江公子。今早上我出去买菜的工夫,也碰见一队温家的人,义兄还须小心警惕为上。”


蓝曦臣道:“你说的也是。叔父那边都未联系上,还不知道家里情况怎么样呢,一切必须从长计议。”


他伸手摸了摸痛感犹在的侧脸,无奈道:“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江公子先愿意同我说话。”


孟瑶笑道:“错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吃饭。话可以不说,饭却是要吃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江公子吃了喝了,态度自然就会松动了。”


 

蓝曦臣端着煮好的粥进去看江澄,对方正闭了眼坐在床上打坐。听到脚步声迅速睁开眼,旋即又漠然闭上,也不理人。


蓝曦臣道:“江公子,先吃点东西吧,我想你这个年纪应该还没辟谷?”


江澄道:“你们说话我都听到了。”


蓝曦臣一愣,道:“江公子不必介怀,阿瑶他是开玩笑的。我欠你的,岂是一粥一饭能还。”


江澄白了他一眼,道:“谁跟你说这个。你不是说要我同你回云深不知处去?我同意,但我要先去眉山找我姐姐和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蓝曦臣慢条斯理地将粥放在床前的柜子上,微笑道:“江公子能同意自然是好,众家勠力同心,何愁灭温不成?但你方才定也听到阿瑶说了,外面都在通缉我们,安全最重要,万不可冒进。”


江澄急躁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可你不是泽芜君吗?不是都说你很聪明吗?怎么也没个计划!”


蓝曦臣被他劈头盖脸数落一通,愣了愣,却还是软绵绵的,没有脾气似的:“计划自是有,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你先吃点东西,我慢慢说给听。”


江澄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眉头蹙起,似乎在衡量他的可信度。


片刻后,才接过那碗粥来,用勺子一口一口喝了。喝完又用勺子搅拌着碗底,略不自在道:“我没吃饱,还有吗?”


蓝曦臣笑道:“当然还有,我去给你盛。”


江澄把碗递给他,垂着眼,似是在解释:“我找了魏无羡好几天,没什么时间吃东西。”


蓝曦臣道:“粥有的是,你正在长身体,多吃点无妨,身体养好了才有力气报仇。”


江澄低声道:“多谢。”


蓝曦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并未多言,去厨房盛了粥来,又细细地跟江澄讲他回姑苏的计划。如何跟蓝家旧部联系,走哪条路线回去,到时派一个可靠的人去眉山联系江厌离和魏无羡云云。


江澄忽然道:“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医修?”


蓝曦臣歉意道:“眼下恐怕不行,温氏大肆抓人,出世的医修都被盯得很紧,等风声松动,我一定想办法。”他停顿片刻,又道,“可是为了灵力迟滞的问题?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探人阴私,只是我在家时也学了些药理,虽学艺不精,但江公子若信得过蓝涣的话,愿斗胆一试。”


江澄道:“信得过,信不过,我还有别的选吗?”


蓝曦臣见他这是点头的意思,便坐到床头上去准备为他诊脉。两人距离一拉近,他身上熟悉的君子兰香气便萦绕在江澄周围,无孔不入,使他手脚发软。江澄身体一顿,脸色一沉,飞速往帐里退,怒道:“走开!离我远点!”


蓝曦臣还当是自己的靠近勾起了他不好的联想,忙退了几步,解释道:“江公子,我过来只是要为你诊脉,绝没有任何无礼的意思。”


江澄没好气道:“是我想要反应过度的吗?你自己不把味道收好!”他性子本就好强,想到自己一被蓝曦臣靠近,就这么大反应,还露出一副弱者的姿态,心中更是不忿,“说来说去还不是怪你管不住下半身,要不是你强行标记我,哪来这么多事情!”


蓝曦臣被他骂得哑口无言,只得敛了信香,再次道歉:“是我的错,我衣冠禽兽,别生气了,好不好?”


江澄哼道:“本来就是你的错,别作出一副勉为其难哄我的样子。”便也没再追究,挽起袖子,露出白腻的手腕。


蓝曦臣诊了片刻,沉吟道:“江公子这脉象却也奇特。灵气分明充沛地流转在金丹之内,却像是有什么东西拦住似的,找不到路出来。”


江澄没说自己遭遇了什么,只道:“可有什么解决的方法?”


蓝曦臣道:“以我浅薄陋见,堵则可疏,江公子若不嫌弃,我先用少量灵气试探,即便无效,也对你的身体无害。只是……”


江澄柳眉轻挑:“只是什么?”


“只是灵力输送需要一些肢体接触,许会冒犯了江公子。若实在信不过我,我找义弟阿瑶帮忙也可,他是个和仪,想来应该无碍。”


江澄道:“我又不认识他,也没说信不过你。泽芜君随时记着你们姑苏蓝氏的家规,不要再做出有辱门楣的事,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蓝曦臣被他刺得又是一阵苦笑:“江公子说的是,蓝涣一定铭记在心。”


说完,端了床头的粥碗要出去。江澄却伸手抓住他的袖子。


蓝曦臣道:“怎么?”


江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眼盯着他,认真地道:“泽芜君,你若是能助我解决金丹的问题,我保证,先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他眼睛生得很大,瞳孔黑如乌木,紧盯着人的时候,好似两个隐隐翻腾的漩涡,要将人吸引进去。


蓝曦臣露出一丝讶然的神色,心头涌起一阵奇异的感觉。半晌,他道:“江公子你太紧张了,便是为了对付温家,我也会设法助你。”


停顿须臾,瞧了眼江澄用力到青筋突出的手背,又耐心道,“这件事,你是怨是恨都有理由,光明正大,不必将它当作一个筹码。”然后他笑了笑,“或许你又要说我冠冕堂皇了。”


 

之后蓝曦臣便每日早晚来帮江澄疏通灵脉,孟瑶则常出门去处理事情,采买东西,打探消息,于是院子便总剩下他们二人独处。


数日下来,江澄见蓝曦臣并无无礼的举动,灵脉疏通虽然缓慢,但也有了些进展,便稍微给了些好脸色。这意思是指,最开始江澄听他说一句话就要出言讽刺,后来总算能听得进第二句了。


这日晚上吃过了饭,江澄在房里默背心法,蓝曦臣在厨房里给他熬汤。


孟瑶为人虽周到体贴,但因白日总不在家,衣食之类都要蓝曦臣自己打理。蓝曦臣于厨艺之道颇不精通,又缺乏熟能生巧的机会,只堪堪把水平维持在不会毒死人的程度。好在他是姑苏蓝氏出身,云深不知处里讲究道,讲究礼,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唯独不讲究东西好不好吃。从小苦菜根子吃到大,再是清汤寡水也能面不改色,只当修行。


可江澄不一样,听说她姐姐做得一手好菜,粗茶淡饭自是难以入口。地坤被标记后本就应当进补,他却日日食不下咽,瘦了好几圈。这让蓝曦臣更为愧疚,不由地化身幼时照顾他和忘机的嬷嬷,成日为江小公子吃不好睡不好担忧。


刚好早上孟瑶出门前收到两块隔壁邻居送来的排骨,傍晚又有小贩挑着新鲜的莲藕在巷里叫卖,他思忖着所知的云梦菜色,便决定给江澄熬个莲藕排骨汤。


江澄只听到隔壁传来连绵不断的“邦邦”巨响,还以为蓝曦臣在杀人碎尸。走到厨房去,满屋肉香烟火气交织,那传闻中只凭品貌便列居世家公子榜首,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的蓝大公子,正穿一身粗布麻衣,站在菜板前剁肉。额前不知从哪里沾了一块污迹,还满手是油。


不知怎的,江澄忽然间竟想到焚琴煮鹤一类的词,定了定神,皱眉问道:“你在做什么?”


蓝曦臣无奈道:“我本想煮个汤,谁知这排骨总也不熟,剁开还有血水。”


江澄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你把整块都丢进去它当然不会熟!谁做饭会这么做,你们蓝家的人都是茹毛饮血长大的吗?!”


蓝曦臣好脾气道:“原来如此,可惜浪费了阿瑶一块好食材。”他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薄汗,那张明净如玉的脸便更花了。


江澄指挥道:“又不是不能挽救。反正你剁都剁了,再倒进去接着煮就行了。放点醋,肉更容易软烂。”


蓝曦臣点点头,笨拙地继续剁排骨:“江公子也会下厨?”


江澄道:“‘会’谈不上,只是从小到大常去厨房折腾我姐姐,看也看熟了……莲藕也倒进去啊!你是要留着最后生吃吗?还有莲藕为什么这么大一块?孟公子家里是不是没有刀?”


心中亦是疯狂咆哮:啊啊啊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笨的人!


蓝曦臣被他吼得手忙脚乱,更不知道先进行哪一步。平日里那副云淡风轻、胸有成竹的楷模样子再难维持,脸上的神情既懵然又无措。


江澄幽幽地叹了口气,大有蓝启仁面对聂怀桑次次乙等的试卷时,气到无可奈何的口吻,“放着我来吧,你去烧火。”


又问:“烧火你总会吧?”


蓝曦臣觉得自己有必要挽救一下姑苏蓝氏在这江小公子心中的智力水平,诚恳道:“江公子放心,这个倒是会的。”


江澄尖酸刻薄:“哦,可喜可贺。”


蓝曦臣:“……”

 


江澄虽自称不会下厨,但他的动作确实比蓝曦臣麻利熟练很多。剁肉,切莲藕,切姜葱,下锅,撇去浮沫,目不转睛,不言不语,像是在做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他这段日子以来瘦了不少,两腮一点鼓鼓的嫩肉都褪去,显得下颚尖尖。原来的衣服也有些松垮,袖子挽起,衣领向后垂着,露出纤细的脖颈,即使在暖黄的灯光下也白得耀眼。因不出门,头发也是随手一挽,两缕青丝从耳后落下来,将他艳丽的眉眼也衬得温和些许,多了几分寻常人家的烟火气息。


他用勺子试了试味道,不慎烫了舌尖,只得呼呼吹了两口气。余光见蓝曦臣看着这边,不悦道:“你笑什么?”


蓝曦臣不恼,仍笑道:“不过是忽然想起从前看过的一些诗文,莲丛放舟,戴月逐萤,邻舍分瓜,小窗煮酒……我不会喝酒,便可改成小窗煮汤。我只在想,若不是温氏欺人太甚,这样的日子未尝不可。”


江澄随口针对道:“既是诗家,当然单拎好的出来说。真让你过那样的日子,恐怕两三天就烦得不行。”他舀起一碗汤放在蓝曦臣面前的石台上,又道,“不管怎么说这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尝尝味道怎么样。”


蓝曦臣并不被打击,他慢条斯理吹着汤上热气,依然笑道:“我听闻云梦江氏家风崇尚潇洒放达,仙府更是与民同乐,难道江公子从前……”他话未讲完,便知自己说错了话。蓝曦臣揉了揉额角,暗恼自己之前不会这么不谨慎,难道是这段日子精神过于紧绷,便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对不起江公子,我并非有意……”


江澄低头用勺子舀汤,粗暴地打断他:“我从前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蓝曦臣忙赔罪:“是不关我的事,都怨我胡思乱想,讲话失了分寸。只是你方才辛苦熬了一锅好汤,莫要为我的过错坏了心情。”


他又哄:“很好喝的,强我千百倍有余。”


江澄却道:“你胡说,根本不好喝!虽是按姐姐的法子做,可肉质已经被你破坏掉了,并非原来的味道!”他的眼泪啪嗒啪嗒掉进碗里,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如果魏无羡在这里,他一定尝得出来,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哪里去了,我说他去了眉山都是瞎猜的。要是他又被温家的人抓起来,我就,我就……”


他就怎么样呢,他根本不能怎么样!上次出去已被化掉了金丹,虽找抱山散人修复了,能否正常运转仍然未知,到现在还形如废人。如果魏无羡又被温晁抓住了,他凭什么本事去救他出来?若是一起死了,又有谁为云梦江氏满门报仇?


数日来积攒的担忧、恐惧和孤独忽然都在这一刻找到一个出口,叫嚣着发泄。他狠狠地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哽咽道:“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谁不喜欢莲丛放舟,小窗煮酒的日子?可是我阿爹阿娘都被温晁害死了,师兄弟们也死光了,永远也回不去了!我想给他们报仇,重振江家,可我连这里都出不去,我能怎么办呢?”


他哭到最后,已是声嘶力竭,满脸泪水,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喃喃自语:“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被那巨大的悲伤所摄,蓝曦臣也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忽然感觉,眼前这小江公子好像一只瓷做的猫,看似张牙舞爪,实则脆弱易碎。他本该被妥帖安放,细心呵护,令人瞧他生气勃勃;却被命运扔到名为“失去”的洪流里,撞得浑身是伤,露出最不愿示人的脆弱。


沉默半晌,蓝曦臣走到他面前,像哄孩子一样蹲下身,柔声安慰道:“江公子,你听我说。魏公子素来行事机灵,也并未听说温氏将他抓去的消息,恐怕是去了眉山找江姑娘,或是自找地方躲起来了。现如今,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也不要过于担心。”


因手边没有帕子,便又忍不住用袖子给他擦眼泪。


他的动作温柔极了,江澄抬起被泪水打湿的睫毛,愣愣地看他一眼,忽然就想起江厌离来。


蓝曦臣继续道:“你看,你姐姐不在,你会自己熬汤给自己喝,江宗主虞夫人仙去了,整个云梦江氏都要靠你呢,我相信你定能够重振门楣,不辜负他们的希望。”


他又替江澄擦掉一滴眼泪:“再不济,我还在这里。江公子,我们,是同病相怜的。”


江澄抬眼看他,眼波微动,口中却道:“我说过了,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哄。”


蓝曦臣笑道:“我虚长你几岁,论理可做你的兄长,你在我眼中自然是小孩子。”


江澄气道:“你既然知道我比你小好几岁,还好意思……”他没说完,忽然觉得总跟蓝曦臣过不去有点没意思,闷闷道:“我回去睡了。”


蓝曦臣点点头,心道,你可比小孩子还好哄。


他忽然闻到一缕花香,便道:“等等。”


他走出厨房去,从院中的大片茉莉树上掐下一捧雪白的小花来,放进江澄掌心,“忘机幼时哭过后总睡不安稳,需要茉莉香气助眠,你将此花放在枕上,可保你一夜无梦。”


江澄愣了愣,将手心合起来,道:“多谢。”


蓝曦臣仍笑道:“相处了这些时日,虽总惹江公子生气,但我想把江公子那个‘谢’字换掉,是可行的吧?”


沉默半晌,江澄才意识到蓝曦臣这是在询问他的意见,不解道:“这点小事,有什么可行不可行的,当然可以。”见蓝曦臣还看着他,又搜肠刮肚地补了句,“呃,我以后会注意。”


蓝曦臣便笑得更愉快了,“江公子,晚安。”

 



又过了几日,孟瑶某天夜里回来,一进门便谨慎地关上门窗,只点了一盏灯,面色颇为凝重道:“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这里恐怕也不安全。”


蓝曦臣担忧道:“会牵连到你吗?”


孟瑶道:“大概还不会,只是这院里不能长呆了。我已经给你们找到了一个更为隐蔽的地方,常人皆想不到。就看你们愿不愿意委屈了。”


江澄道:“都快死到临头了,还有哪里去不得。”


蓝曦臣与江澄对视一眼,道:“我二人能维持到今天,全仗阿瑶的慷慨相助,你但说无妨。”


孟瑶迟疑片刻,才道:“义兄知道我母亲原是风尘女子,所交往的也多是下九流之人。其中有个叫凤三娘的,与我母亲极好,幼时对我也颇为照顾,我拜了她做干娘。她如今是城中妓馆‘红袖招’的一把手,很有些本事。我已与她说好,若你们愿意搬进去住,她自会照看你们。到时再造个假名册,莫说是温家,便是连官府也难以看出端倪。”


蓝曦臣素知因仙门中人势利浅薄的缘故,孟瑶对自己的身世向来有些芥蒂,自不会叫他难堪,道:“既是阿瑶的朋友,想必十分信得过了。风尘中人亦多有情有义之辈,倒比草菅人命、作恶多端的所谓世家更为高贵。”


江澄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孟瑶道:“既是如此,我就不用再另找住处了。你们将要带的东西收拾好,子时便跟我走吧。”


二人本就在逃亡途中,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当晚便趁月黑风高之时随孟瑶去了红袖招。


这种秦楼楚馆,江澄在分化之前也被魏无羡和聂怀桑拉着去过几回。那时还在姑苏听学,又是半大少年,便是再狗胆包天也不敢做什么,只是白天去听听新流行的小曲,吃吃酒菜罢了。头一次晚上去,又比白天热闹许多,一路上丝竹管弦,莺歌艳曲,不绝于耳。


江澄好奇地四处打量,孟瑶笑道:“江公子先前都没来过这种地方?”


江澄道:“只在姑苏回风楼听过小曲。”


孟瑶道:“姑苏处江南,酒馆里坊多唱吴歌,应与江汉之地的西曲有所不同。”


江澄诚实道:“我就是随便听听,倒不懂这些。”


蓝曦臣道:“吴歌柔美婉转,西曲则更为直率开阔,清新自然,各有各的风貌。”他看着江澄笑,“真可谓是一方水土养一方民了。”


孟瑶道:“那义兄和江公子可得见识一下红袖招的横吹曲,原是北境之歌,其调质朴刚健,颇有粗犷之气,虽用于妓馆演奏,改了些,多了柔媚之气,但仍值得一听,与吴歌西曲都颇为不同。”


蓝曦臣道:“这倒数有耳闻,但南方听北曲的人少,还未有机会一见。如今托阿瑶的洪福,我们也有机会一饱耳福了。”


江澄听他说得熟稔,不知怎的,心里有些不高兴起来,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们姑苏蓝氏不是不许接触这些旁门左道,市井俚曲的吗?”


蓝曦臣悠然笑道:“江公子这就不懂了,自古以来,都是上有家规,下有应对的嘛。”


江澄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这丝毫不为自己的阳奉阴违感到脸红的人,怀疑他跟大人们交口称赞的世家楷模是不是同一个人。不过也对,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遂扭开脸道:“哼,果然是个伪君子。”


蓝曦臣:“……”

 


红袖招虽是个人来客往的妓馆,但凤三娘给他们安排的房间却颇为隐蔽,几日下来人都见不到几个,衣食也有人照料。偶然有闲人问起,伺候的丫鬟稚儿只说:“那是老板的侄女儿小莲住着呢。”


江澄因一心想着复仇,神经紧绷,晚上总睡不着觉,没事就背诵心法口诀或者打坐调息,蓝曦臣既答应了帮他恢复金丹,亦会抽空从旁指点。一天晚上蓝曦臣刚帮江澄输了些灵力,坐在一旁看书,一阵夜风刮来,吹来了外院楼上的舞乐声,还伴有男子的淫///浪调笑与女子的放纵娇///喘。


两人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蓝曦臣起身去将窗户关上,道:“天气转凉,风也吹得紧了。”


但薄薄的一片窗并不能挡住什么,窗户刚一关上,男女的叫声更大了,连其中一些不堪入耳的字眼也清晰可闻。


江澄豁地站起来,道:“我。我先回房了。”


蓝曦臣却道:“等一下。”


江澄紧张地道:“干什么?”


蓝曦臣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道:“你睡眠不好,若被吵得睡不着觉,便叩墙壁告知我。姑苏蓝氏有些清心的曲子,可屏蔽一切杂音。”


江澄神魂不定道:“哦。”便匆匆回房把门关上。


果然,他的屋子也没清净多少,女子的吟哦和男子的喘息依旧响在耳边,他用被子捂住头,一些刻意遗忘的画面全都涌现在脑海里。


江澄气恼地坐起身来,想了想,叩了两下墙壁。


蓝曦臣果然领会,片刻后,圆润轻柔的箫声便幽幽响了起来,那调子江澄未曾听过,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江澄听着听着,睡意却越来越缥缈。


分明他脑中的画面应该是蓝曦臣所吹奏的月夜清泉,竹林松风,怎么那月照着照着,就照到蓝曦臣握萧的手指,那风吹着吹着,就吹到他净白如雪的衣袖了呢?还有那清泉也似乎在他眼里波光荡漾,那天晚上……


江澄总算明白为什么说万恶淫为首了,那外院楼上的鬼吼鬼叫虽然听不到了,此刻却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不停左突又撞。


还有,他那三天应该没有这么鬼叫过的吧?


蓝曦臣一曲完毕,听到隔壁全无动静,轻轻地叩了叩墙,道:“江公子?”


江澄差点被吓得跳起来,把被子裹得更紧了,堪称恶狠狠道:“继续吹!”


蓝曦臣笑着摇摇头,停顿片刻,又轻轻吹奏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澄似乎真的睡了过去,蓝曦臣叫了两声“江公子”,也无人回应。最后他轻声道:“晚吟。”


自然也无人回应。


蓝曦臣正要回房去,忽然注意到江澄房里还燃着蜡烛。许是睡觉时蒙了被,便忘了这回事。烛火不熄容易走水,他又不能进门去熄,亦不愿把江澄叫醒。


蓝曦臣便站在江澄窗前,看着那烛。深夜了风有些大,凉意从四面八方浸过来,那烛火虽弱小,却散着融融暖光。蓝曦臣伸出手,隔着一扇窗,却不能靠近它。


于是他便一直守着,直到他燃尽最后一滴,天光发亮。

 

 

外头的风声一日紧似一日,连洒扫的小厮都知道街上总有奇怪的红衣人在走来走去,城里传言只神神叨叨说是修仙门派寻仇,连官府也不管。


这天稚儿急匆匆跑进来,道:“来了来了,一大队人马,令牌上都写着‘温’字,必是连这院子也要搜。瑶公子又不在,你们想办法躲一躲吧。”


蓝曦臣和江澄已在商量着去姑苏的事,对视一眼,脸色俱不好看。江澄早被这些天的东躲西藏搞得心力交瘁,仇恨之火愈演愈烈,道:“还能躲到哪里去,来就来了,能多杀几个温狗我也不亏了。”


蓝曦臣不置可否,给他倒了碗茶,笑道,“稚儿姑娘,多谢你提醒。”


稚儿一跺脚:“哎呀,你们还不急,被抓了会连累我们老板的。动一动脑筋嘛,这里是妓院,你们就装作别的姑娘和客人一样,哪里看得出来!”


江澄不解:“装?怎么装?”


稚儿见蓝曦臣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道:“他们快过来了,随你们吧,我去找老板!”


她风风火火便又推门出去,江澄看向蓝曦臣道:“姓温的斗欺负到这份上,我们还要在这里当缩头乌龟吗?”


外面的嘈杂声已隐隐传来。


蓝曦臣道:“本已说好不日便去姑苏,若非万不得已,还是按原计划进行。江公子配合我就好。”说罢,他把江澄抱起来扔到床上。


江澄被他这唐突的动作吓了一跳,正欲反抗,忽见蓝曦臣神情严肃,不知怎的又住了手,只抓了他袖子道:“你要干嘛?”


蓝曦臣低头瞧他,忽然笑道:“便如稚儿姑娘所说,委屈江公子同我装一装。”抬手扯了他束发的带子,又拉了被子来盖住两人。


这是在干什么呢,江澄的心砰砰跳起来,迷迷瞪瞪不太清醒地说:“装什么,装姑娘吗?”


蓝曦臣侧身面向他,又解了自己的束发,方笑道:“你真的,当真不知道青楼里的姑娘都会做什么?”


江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又羞又恼道:“你才是姑娘!”


蓝曦臣道:“是是是,我才是姑娘。只盼江公子对姑娘怜惜些,莫叫人看出端倪。”


江澄道:“谁跟你胡闹。我问你,如果那些温狗还是发现了我们,怎么办?”


“若逃不过,”蓝曦臣在他耳边低声道,“就按你说的,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因要扮作妓女和嫖客,两个人的距离极近,说话间,四目相对,鼻息交错,江澄眼看着蓝曦臣的脸近在咫尺,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


他像是才第一次真正注意到,蓝曦臣,确实长着一张惊艳绝伦的脸。


 “你……”


蓝曦臣一手摸上江澄的脸,低下头来。


呼吸交触。


门被人一脚踹开,呼啦啦涌进来好几个人,眼睁睁床上一双人影正吻得难分难舍。


稚儿在门口道:“大爷,都说了我们这儿只有寻欢作乐的客人,哪有什么修先的修后的,把客人吓出毛病来,我们哪里赔得起呀!”


袖里又伸出手里,银锭子晃人眼睛。


门口的人唾骂了几句,得了好处,又说什么“没有”“去别处看看”的话,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过了半晌,江澄推了推蓝曦臣,低声道:“好了,他们走了。”


蓝曦臣从他脖颈处抬起脸,嘴唇嫣红,笑道:“得罪了。”


江澄别开眼,道:“你得罪我什么。”回想起方才的情形来又颇有几分无语,“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亲自己的手能亲得这么全情投入的。”


蓝曦臣翻身躺到里侧的床上,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本是那样端方优雅的人,却笑得床都在震动。


江澄简直莫名其妙,怀疑他疯了:“你笑什么?”


蓝曦臣笑够了,才侧头看向他道:“我笑,这一天真是惊险刺激,以前从来没想过我会以这样的方式躲过追杀。可见世事无绝对。”


江澄终于翻了个积攒已久的白眼,却也毫不避讳地与他并肩而躺:“是啊,大名鼎鼎的泽芜君竟要扮作嫖客来保命,说出去谁不惊掉下巴。”


蓝曦臣笑道:“可惜这一幕被江公子瞧见,我可要想办法收买你了。”


江澄侧头看他:“你要怎么收买我?”


蓝曦臣也看他,颇有些认真道:“只要你想要,只要我能给,我都给得。”


没等江澄开口,他又解释道,“我不是要唐突你的意思,也别无龌龊目的,句句出于真心。江公子,我……”


江澄一怔,打断他道,“我又不是玻璃做的人,随便什么都能唐突到我。”


过了半晌,他又道:“蓝曦臣,其实我从没怪过你。可现在我……还是仅止于此吧。”


他咬了咬牙,从床上翻身起来,背对着蓝曦臣说道:“我只想报仇。”


 

过了两日,江澄和蓝曦臣向孟瑶辞了行,绕路到姑苏去。


岐山温氏作恶多端,不仅烧了姑苏蓝氏,灭了云梦江氏,在他们逃亡的这段日子又陆续打压了大大小小的家族,镇压不下的反抗之声已遍布大江南北,只需再一点星火,便起燎原之势。


云梦江氏伤亡最为惨重,唯一逃出的小公子和他空无一人的身后,是温氏淋淋血债的不疑铁证,江澄在云深不知处的秘密集会中甫一露面,无数经历过温氏摧折的家主都红了眼睛。之后便是誓约宣读,歃血涂口,伐温同盟在一片肃穆中结成。


射日之征的旗号打响时,江澄就要离开姑苏,回云梦召集门生,以云梦江氏的名义伐温自立。魏无羡还是没找到,蓝曦臣亲自送他下山出城。


他虽已经历了战火的洗礼,仍像是与血腥隔了一层,素袍广袖,眉目清朗,手中执一支白玉兰,拂去晨露的动作轻柔似雾,仿佛怕惊醒一个迷梦。


已走到江边,江澄驻足而立,回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到这里吧。”


蓝曦臣将花递给他:“那么,晚吟此去,务必一切小心,万事珍重。”


见江澄微挑眉头,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蓝曦臣微微一笑道:“离别本应以柳相赠,但我又觉得玉兰更好些。它在云深不知处中长了数十载,历经烈火摧折,仍旧坚韧如初,多适合你。”


江澄深深地看他一眼,接过那朵花来:“花很好看。”


蓝曦臣却没放手,江澄耐心地等着。


他们相对而立,各自执着那枝玉兰的一端。半晌,蓝曦臣轻叹道:“我还是不愿放弃。我只想问,此战过后,若我们都还活着,晚吟愿不愿意,来姑苏看一次花开?”


江澄却问:“一次?”


蓝曦臣一怔,道:“很多次。”


江澄瞪他一眼,忽然笑起来,他夺过那枝玉兰,道:“我答应你。”


-完


人间也落莲花色,便留一寸菡萏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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